浅谈《聊斋志异》人物关系中的贤妇形象
陶
内容摘要:
自古以来人们都用“贤妻良母”来赞美女性,要求女性。《聊斋》中塑造国众多的女性,几乎隐藏在“贤妻”的帷帐下。拉开帷帐便是一个多角关系中的贤妇形象。这种“贤”是一种满足于作者人生失意后的被压抑的欲望,动机和理想,这样的“贤妇”不是现实生活中真正的女性,而是作者真正的追求与寄托。本文将透过简单的男女“三角”纠葛中突显出的贤妻人物,女子间“以荐为贤”升华着的贤妇之情来寻找贤妻的本源,来解剖“贤妇”之姿,一系列的“贤”都来自作者、社会对妻妾相安的希望,只有异类化身青楼女子才是有真正“贤妇”,堪当贤名。
关键词:,贤妇;贤妻;三角;自荐;互荐;异类;化身;青楼女子
前言:
过去有人批评“才子佳人”小说,认为一个才子与两个(或者多个)佳人之间的“三角”或“多角”恋爱关系无非是重复“落难公子中状元,私订终身后花园”的俗套,以至千部一腔,千人一面,令人生厌。《聊斋志异》虽谈鬼说狐,却最贴近社会人生,它表现着作者对人生的思考和憧憬。“才子佳人”想来也是作者所希望的,但是却只能通过多角关系中异类的“贤”来展现,作者不能在现实中寻找,又或许是不敢在现实中寻找。所以只能寄托了,一个“贤妻”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都不重要,只要有“贤”便是完美的,当你科举失意,名落孙山时能用来什么保持那份微薄的尊严?是嘲讽科场还是寻找“贤妻来安抚
心灵疮伤,或许不是嘲讽而是追寻是要求,追寻世间美好的爱情,“才子佳人”又何妨?要求异类“贤妻”来圆梦这是必然的。大抵世间男子皆会喜于情场得意,用自己的想法,幻化出低自己一等的“贤女”来满足自己的虚荣,提高自己的价值,《聊斋志异》中正是如此。
一、叶绿花更红-----简单的三角纠葛突显的\"贤妻”
《聊斋》中有许多表现三角关系的小说,像《巧娘》《莲香》《青梅》《香玉》《宦娘》《封三娘》《小谢》等等.从写作的角度看,似乎作者为了处理好这些“三角关系”,而在结构上来塑造作者及当时大众一致想要的贤妻形象,也是这种贤妻紧紧的使这种三角稳固,真正做到了叶绿花红,相映生辉。
《聊斋》中在描写三个主角时,虽不是平均使用力量,但却在写其中任何一个时,处处照应另外两人,不使“一人”有“冷落之感”,,就如三角形的三边,尽管长短各有不同,但互相依存,谁也离不开谁,其实,主要也就是做到了贤妻不冷落贤妻。《莲香》就是比较典型的例子,写狐女莲香,鬼女李氏与秀才桑生之间的爱情故事。莲香以药救桑生一节,按理只要写莲香与桑生两人就够了,主要表现出莲香的贤足矣,但作者不忍李氏寂寞,不忍其贤心让人看不到,偏要把她拉上,让她也充当“医生”的角色,以口中的一点“香唾”替桑生度药,但从后文“复纳一丸,自乃接唇而布以气。生觉丹田火热精神焕发”可知,李氏这点“香唾”对治病纯属多余。但就突显了李氏莲香之贤,对桑生之用情。二女间纵然有妒,可在男主人公面前只剩下“贤”在《巧娘》中,写了傅生来数次之后,鬼狐人相处如人世。三娘直告傅生其为鬼狐的一段话,说的很明白:既于枕上问女:“巧娘何人?”曰:“鬼也,才色无匹------我母子无家,借庐栖止”。借巧娘之嘴诉出三娘,巧娘对傅生的坦白无疑写出了巧娘的贤。
简单的三角时有纠葛,这样的故事在《聊斋》中很多,也是通过这众多的故事来塑造
作者心中的“贤妻”,可作绿叶红花。
二、女子争做“红娘”
以“荐”为“贤”
《聊斋》中众多笔墨中都在写女子争做“红娘”,以荐而成其书生好事的故事。对于这种行为是作者极力赞成并推崇的。因为此“荐”堪“贤”。
1、热情女子的待遇----女子自荐为“贤”
早在《诗经》中,就有不少写爱情生活的作品,如最为大家熟悉的《邶风静女》写一个女子与一个相悦的男子在城隅约会,女子赠男子彤管(一种草,即夷)示爱,男子则用彤管比况和夸赞女子的美。在《诗经》中所描写的许多都是古代社会生活的真实反映。
蒲松龄对《诗经》中“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的天真爱情的向往通过《聊斋》中女子自荐大胆地表现出来。
在《伍月秋》的开头,既没有一见钟情,睹容相思,也没有调笑挑逗等情节,而是一个鬼女因“寸心羞怯故假之以寐”的自荐枕席。“男方惊寤,始见少女如仙,犹在怀抱”,足可见作者甚而是当时当时男子对女子自荐不以为然的一种渴望。
《连琐》中杨于畏于白杨古墓之中,听到半夜有女子吟诗“去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三次希望见到吟诗者均不可得后,他“听吟毕,乃隔壁而续之曰:‘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目上时。’”这一来,奇迹就发生了,本来避而不见的胆小连琐主动找上门来。因为她从续诗中知道了杨生是一“风雅”之士,特地拜师求教了。想想当时女子对
书生的崇拜真是达到疯狂的境界了,为了他们才变得胆大起来。
其实,想来这种状况在现实生活中应该很少,现实生活中很少有那么好运的书生和理想的“自荐贤妻”故事。用今天的法律道德标准来评价似乎还有些不道德,于情于理不合。但这在当时的社会来看正是作者等男性的需求,甚而是整个社会的要求。正如《卫风.氓》中后来女主人为氓所弃,但之前的结合是自愿的,与男性关系不大。一千七八百年后的朱熹斥之为“淫妇”,但不否认这是她“自叙其事以道其悔恨之意”。
《聊斋》中的自荐女何尝不是,为在男子心中博得一贤之地都争做《卫风·氓》中的“自荐女”,甚而不惜成为弃妇,还得做自我检讨寻求出路,最后对男子微薄的“慈悲”感激涕零。怎么说呢?这便是女子所该有的“贤”吧,在男子心中有所需时违背社会道德自荐枕席,也可称贤。成为弃妇学会感恩(当然那得是感激男子),那便是大贤。很大程度上作者是站在男性审美角度来写的,书中女性更多的带有男性心中的理想色彩,因而热情女子,自荐贤妇便是作者大力推崇的。
2、女子互荐,互退
在《聊斋》中女子自荐似乎还远远不能满足作者和各类书生的需求,符合“贤妻”形象的除了热情奔放的自荐,还得考虑大局,多站在男子的角度为其引荐其他女子。《聊斋》中男子除了需要“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的爱情,还要求有跟相爱者到“士与女殷其盈矣”的溱洧水边的快乐生活。
《香玉》中的花妖香玉绛雪,可以说是用车轮战法来写的。先是黄生见二女郎,以后则香玉主动找生,以成其好事,此时香玉已完成自荐。可不料中途被害,接着绛雪出现,以朋友相处若干岁月;随后香玉又以“花鬼”的面貌出现,荐绛雪以友作妻;再是“花鬼”
转生,复为花神,香玉重与生欢聚,而绛雪由妇退为友。通篇读来,黄生与儿女妻友关系,确实让人郁闷,此起彼伏。男人不堪寂寞,两姐妹自荐,互荐更可堪贤,若说香玉、绛雪爱黄生,所以甘心互荐、互退,那么黄生呢?黄生爱贤,此贤为封建士子的爱情梦想,其中未免带有一定“男权话语和情爱乌托邦”的味道,这不过是扮演一种将男性陈腐心态拯救出来的清新的美学现象吧!实让人不好接受。爱情与友情竟在这种“荐”与“退”中转化自如。女子之“贤”的美名在“以退为进”“以退为贤”中体现的。不难看出,作者主“情”的婚姻观念,把“淫”看成了合理的且正当的要求,带有一定的局限性。
在《聊斋》的许多爱情篇目中“贤妻”的“荐”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青梅》中首先狐女自荐做了程生的妻子,相好两年生下了青梅,之后从程生死、狐女离开,青梅成为丫头才是故事的开始。可以说后来《青梅》中主婢易位才是故事的重点,青梅夜里自荐小姐“心许”的张生,此时小姐还极力支援,终于使其如愿以偿。后又有成为新贵的青梅帮落难的小姐走出困境,共事一夫。这其中的小姐和青梅皆是为作者赞赏的,虽然在今天看来似乎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也许才是当时男性心中完美的贤良妻子。《嫦娥》中的嫦娥助金使宗得以遂完婚之愿,后颠当又荐嫦娥,最后嫦娥与颠当共事宗。这种贤让人有种“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的感觉。
可以说《聊斋》中女子的“荐”“贤”很大胆,也很讽刺,虽然有些夸张不能完全反映当时的现实生活,但从另一方面却反映出了男人的占有欲实则太强,太过卑鄙。女子自荐、互荐在与男子接触后,总是以“贤妻”的身份来要求自己忠于男子。纵然在多角关系中也只能心系一男,女子之“贤”恐怕不仅仅是“自荐投怀”,更是男子所不能及的容忍与大度,而且是身兼数职不断地在“新娘”
与“红娘”间徘徊。
这样看来,蒲松龄反应的女子不是真正的女性,而是他的追求,是男子对女子的客观要求。蒲松龄人格发展和自我实现都抒发着对社会的不满,女子之“荐”,反映了女性人身自由的一面,不过是达成男人梦幻满足的一种必要条件。
三、 人化的异类女子
有的论者提出一个问题,即《聊斋志异》中所写的爱情,都不是当时现实社会中所能发生的。如说:“现实的社会生活中,很难有作品中那种出于男女相悦而生死相恋的事件,更不可能有那种倏然而来,飘然而去的浪漫艳遇。“(王茂福:《《聊斋志异》两性关系评判标准探赜》,《蒲松龄研究》.2001年第4期。但在聊斋中作者塑造的多角关系中的一系列的“贤妇”形象来表现这种爱情,不管是“自荐女”还是“荐她女”而这一系列“贤妇”几乎皆为异类。蒲松龄笔下的异类奇幻迷离让人深思。若是联系实际便不难想到书中异类女子与青楼女子的形象颇有相似。
1、异类女子
《聊斋志异》中的异类,尤其是女性的,是以人的形神,性情为主体,只是异类的某种属性特征融入或附加在其身上。花姑子是獐子精,所以让她身上有香气(《花姑子》),阿纤是鼠精,写其家窖有储粟,人“窈窕秀弱”“寡言少怒”,与鼠的本性相符(《阿纤》);绿衣女“绿衣长裙,宛妙无比”“腰细殆不容掬”,善歌“声细如蝇”是依据蜜蜂特征写出的(《绿衣女》)。可这种幻化变形不是神秘的,而是作者想要得到的艺术幻想,一种对 “贤妇”的精神幻想。
《聊斋》中众多异类狐鬼花妖,“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作者始终推崇的是异类中光彩照人的一面,“贤”的一面。书中异类皆是作者虚拟,
却是作者内心真实所需,书中众多悍妇虽为人,并非异类,却受到了作者的鞭挞。看似有一种如屈原所赋:“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哀。
《聊斋》中最令人艳羡而光彩夺目的应属其中的狐和那些以狐女为主人公的爱情小说。聪明美丽的人间少女同样是动人的,但比起狐女来说总是觉得稍逊一筹。写狐女,是用写人的方法来写她们的,各有不同的美貌,也各有不同的性格,又被安排在不同的情节中,总之她们一切都像人,却比人胜上一筹,这比人所盛一筹的貌与才正是“贤”。在《红玉》中红玉不仅是一般的“狐狸精”,同时也担当了“白骨精”的角色.红玉既美貌无双又在冯家遭难后,为冯相如保存,抚育孩子,以主妇自任,恢复家业,岂是一般“狐狸精”所能担当的。《阿绣》中狐女为赢得刘子固的爱情,幻化为刘子固所爱阿绣,在美与爱的竞争中却为刘子固对阿绣的痴情感动,意识到阿绣之真美,便转而助成刘子固与阿绣结合,让所爱者爱其所爱,这都超越了单纯情爱,狐女阿绣所作所为可以说都上升到了更高的文明层次。另外用鲜花和笑容塑造的女性形象——婴宁,也是人所不能做到的。
除了狐,其它异类女子也是相当出彩的。如《宦娘》中鬼女宦娘,敬爱琴艺极高的温如春,爱而不能结合,暗中促成他与善弹的葛良工结为伉俪,最后在音乐欣赏的满足和爱情的缺憾交织的心情中悄然隐去;还有很多异类这里不一一列出。不管是何异类,蒲松龄都把众多中狐、鬼、花妖、精怪幻化进入了人世间。
恐怕只有蒲松龄笔下的异类(如上所举)才真正算得上“贤”,也只有这些异类能够完成作者及当时大众心中的贤吧!若是常人只要能“贤”,怪又何畏?身为异类,心比人“贤”,实为大贤。
2、青楼女子的化身
正如前面所说《聊斋志异》的众多关于爱情的文章中都是人间男子找异类女子,而不准人间女子找异类男子。可是在第一次零距离接触时却是所谓的异类女子更像人间女性。男子并不是把这种“婚姻”当成婚姻。故而他们和众多狐鬼花妖相好都变得理所应当了,在他们的心目中这种“贤妇”无非是一群美貌的青楼女子的化身。
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对于女子只需做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即可。就像小说中的狐女,只有她们才能在枷锁羁绊着女子手脚的蒲松龄时代去寻找自己的爱恋者并和他们一起,而且做到了“有缘时无所不至,缘尽则好聚好散。”若非青楼女子又怎么可能像狐女一般肆意发展其个性。她们对于男子并没有什么“负责”的要求,纵然有情并不要求专一的情感。这也许便是青楼女子的宿命。作者把异类女子和青楼女子合而为一便完整的塑造了“贤妇”,她们往往不遵从所谓的三从四德,也不按世俗伦理行事,她们所遵行的只是自己的情感追求,她们带给男性意识的是蒲松龄对已经形成定式女性形象的。或隐或现的表现了作者的孤愤,意愿和理想。而且将异类女子人化为美貌的青楼女子恐怕是当时男子普遍所想得到的关于在爱情中寻找的安慰吧!
作品中甚而直接将青楼女子作为女主角儿上演,《瑞云》中女主公瑞云虽为妓女,可是却为人称道,她的美貌与德行,人间女子罕见,其藏身于青楼之中却为众男子喜爱的称“贤”。可见,此时“贤妻”形象正是青楼女子。
在当时那个男权的世界中,男子认为他们才是最重要的,可是现实中的女性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那么他们便从比人类生活中低贱的下层中寻找替身。人是万物的灵掌他们是尊贵的人,高雅的书生。此时作者便急于塑造一批身份低等的美貌女子去满足他们的需求,这便是异化的青楼女,既不生妒,还能处理好多重“三角”关系。让男子满意于敬重到随时可离之、可弃之。《聊斋》众多篇目《蛙女》《香玉》《阿纤》《丑狐》中皆有表现。作者在众多篇目如《巧娘》《莲香》《葛巾》等,虽然写得情意缠绵,但往往津津乐道于一夫多
妻,妻妾相安。或者给爱情加上“宿命论”的神秘色彩,或者把爱情写成轻率的结合。甚至把玩弄女性的人也写得颇为多情。
约瑟夫.坎贝尔曾说“神话是集体的梦,梦是个人的神话。”每个人心中都有自身的弱点,所以每个人心中都期盼能将弱点克服。想来蒲松龄的梦是符合当中社会大众所需的,虽然和他自身大相径庭,他的梦中神话或许显得有些荒唐和可笑,至当今来看,几乎是错误的,悲哀的。在此不必过多苛责作者,恰可看出这作者笔下的妻妾确实如青楼女子间的相处,男子对待妻妾也如对待青楼女子。
结语:
走笔至此,感慨颇深。蒲松龄坎坷的一生和特殊的生活经历对他的文学创作有着重大的影响,而科场的失意和生活的贫困,更使他在思想上对科举制度的腐朽、封建政治制度的黑暗有深刻的认识和体会,他常常处于愤懑、无聊之中。因此,他借创作来抒情,寻求心理慰藉,其中女性形象恰恰充当了他的理想载体,饱含了他在人生失意后被压抑的某些欲望、动机和理想。尤其是书中始终维持着妻妾相安的“贤妇”,她们是异类的化身,她们貌、情、性又似青楼女子。她们迎合着当时男子所需,争做“红娘”,努力自荐、互荐,甚而自退,只为博得一贤之名,也只有她们的存活才使《聊斋》得以存在流传。相信,透过《聊斋》中的多角关系看背后的贤妇形象,我们会对《聊斋》有更深刻的了解。
参考文献:
【1】袁行霈 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二版)第四卷 高等教育出版社
【2】蒲松龄 清《著聊斋志异》 陕西旅游出版社
【3】雷群明 著《聊斋艺术通论》 三联书店上海分店出版
【4】陈炳熙 著《聊斋境界》 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
【5】刘浩琳 《简析<聊斋志异>中的狐怪意象》(07016146)
【6】王平《二十世纪<聊斋志异>研究述评》2004.8.16